第十九章

第十九章
Sancho不知不觉便又是一年。
似乎也就是去年此时将近,我的世界莫名少了一些颜色。这颜色颇为神奇,我看不清它们,而别人却可以看清我看不清它们的窘态。
若不是翻阅档案,我都快要忘记,我的可怜的世界自我出生就不如别人精彩。我们被视为一种从ATCG的排列方式来看即较为残缺的异类。然而,我们又没有那么无药可救。症状在轻微与严重之间勾连起精妙的平衡,让这种缺失既与众不同,又不值同情。
我没什么能力去评价,也无需说什么。
那时我想,这世界大抵是有些扭曲,而我偏偏力有不足了。或许有些人虽然“幸运”,却也不幸地享受了世袭的努力,竟然逃过了这么精彩的故事。而我不然,我只好毫无扣减地体验一部分概率优胜者的剧本。我端起电话向那端的听者辱骂我痛恨的一切,明明它们在我眼里几乎就是不应该存在的谬误。然而鲜被理解,这种辱骂最终大抵也成了一种宣泄。
冬天,我高烧了一整月。可是我不能回家:学校领导好心地劝阻,告诉我们优秀的学生发烧是不会回家的。
学校的食堂是神奇的。它为我们端上紫黑色的藕片、腥臭的鸡蛋。这或许是学校含辛茹苦地为我们找来对我们健康最有益的食物吧!我感激涕零了——持续高烧导致的无法控制的泪水伴着骨痛流下。
我原本有一条路的。可是实在不巧,自我出生那条路大概就不存在,只是我竟妄想自己适合走这条路罢了。那时我时常做这样同一个梦,一夜辗转数次。
终于我还是妥协了,我是做不了领导口中的优秀的学生的。我回家了。不过只在晚上,在那个双休政策完全没有影子的时段,我十点离开校门,十一点才能到家。而第二天若是五点五十之后来到学校不巧碰到领导,还会因晚到被责怪。
很不幸的这高烧还是结束了。可是那条路却是一去不返了。我像一个笨小孩,很努力地甚至有些疯癫地堆砌一些积木,最后只能得到一个巨大的肿瘤。它没有一个动人的形象。我的想象力已经被夺走了。最好笑的,这个肿瘤也抵不上别人的作品庞大。
时间便一晃而过,记忆却刻骨铭心。我记得那好几次如此荒谬的所谓“不正常交往”,险些吃了处分;我记得那个“老师”评价男女生一同跑步锻炼“成何体统”;我记得晚上冲咖啡就被督查老师辱骂“有病”。诸如此类。或许从应允剃头的一刻开始,我们就是学校的服从者了。我想也就是烂命一条,可我又想督查的命更烂,总是有些不值了。于是我活着。
于是我们苦中作乐。我开始写画一些东西。当然被发现了是要被辱骂浪费时间的。可是我觉得这时间浪费得太值得了。
那一年的苦水把我浸泡成一个暴力、粗鄙的人。不过仍然有人愿意接纳我的尖刺,毕竟我们浸泡在同一池苦水中,恐怕谁也不能嫌弃谁了。
我就这么残缺地混过了高考。甚至有些荒谬的,我从没想过自己来到北大,那或许只是我高烧一月里某晚一个反复播放的梦罢了。
不过我依然写着东西。我已经往本子里倾倒了一年的苦水,可是它还是没从我的影子里排空。更可恨的,它们依然存在。过去杀死我的灵魂,现在要杀死别人的,手段更甚。
好在那终究过去了。我从那所学校离开,唯一留在我身上的是细胞里ATCG的排列,以及一个争议满满的感觉异常。从此我的人生也不如我预期一般了。
它们固然影响了我,不过它们在这一分钟前伴我了十八年,而现在将是第十九年。我又怎能埋怨它们呢。
恐怕无法保证生命的第十九章不会像上一章一般如此戏剧。但是还是要说,生日快乐。
以上。
于2025年4月8日